为切实减轻农民群众医疗负担，促进基层医疗卫生健康发展，Y市审计局对当地乡村医疗卫生体系建设情况开展了专项审计调查工作。

这天，窗外蝉鸣震耳欲聋，审计室空调辛勤地劳作着，也缓解不了审计组全体成员内心的焦灼。X区审计局的小邓埋没在凭证的海洋中，想要借此掌握该区基层医疗卫生机构人员及薪酬情况时，猛然从一堆凭证中发现几张单据存在疑点，他当即决定向主审汇报。

“万姐，您看看这个牛奶、面包单价。”小邓把6张采购单铺在办公桌上，手指定格在价格栏上。

连续三年6张供货单，印着同样的供货商“巍巍百货店”，同样牛奶面包的组合套餐，采购价却从3.9元跳到9元，又从9元跳到5元，供货单上的牛奶面包不知是什么品牌。这不得不令人怀疑。

小甘推了推眼镜，此刻她厚重的镜片正倒映着密密麻麻的电子数据：“万姐，2021年至2023年该卫生院免费体检人数一直都是5505人，更诡异的是，每张单据后附资料仅有体检人身份证号码，既无体检人员姓名，更无体检人签章，这明显不符合费用报销流程。”（眉山市审计局）

审计组四人互相对视了一眼，似乎印证了彼此心中的猜想，同时抓起了外套。一个小时后，小邓和小甘的身影出现在东城区大雨镇惠民街33号。此刻这个工商系统显示为“巍巍百货店”，经营者为刘毅的店铺，正挂着琳琅满目、色彩鲜艳的女士服装。

“请问这里以前是巍巍百货店吗？”小邓拦住一位路人。

“啥百货？没听说过啊，这里一直都是服装店，这个老板在这儿都快30年生意了。”

“老板，您认识刘毅吗？”小甘和小邓又来到服装店对面的奶茶店，借着买奶茶与奶茶店老板闲聊起来。

“认识啊。”奶茶店老板擦了擦额头的汗，埋头制作手中的奶茶，嘟囔道“这条街尽头那家童鞋店就是他开的，哎，这两年生意不好做，店铺就让他爹看着，他搁城里打工呢。”

见此情形小邓立马掏出手机，就要联系万主审，被小甘一把按住：“现在打电话肯定打草惊蛇，我们先按兵不动，回去再向万姐汇报。”此时此刻的万主审正和小肖在大雨镇卫生院实地盘点其固定资产和库存现金。

当晚，小邓、小甘立即向万主审详细汇报当天的摸排情况。万主审凭借多年审计经验断定其中定然存在猫腻，她当机立断，决定分头行动。小邓同她一组，对该院公卫科科长、相关工作人员、会计徐天进行谈话。小肖、小甘则再次前往大悦镇，实地走访当地60周岁以上老人，了解该镇老年人体检是否发放了免费的牛奶面包、牛奶面包是何种品牌。

次日，盛夏的微风中，婉转的鸟鸣声让人心醉，此刻的审计室却波云诡谲。万主审一边将6张采购单、报销凭证及其他相关附件材料铺满会议桌，一边笑着看向对面的徐会计，问道“徐会计，咱们大雨镇卫生院老年人免费体检工作做得真扎实啊，免费发放的牛奶、面包价格都不低。”

坐在会议桌对面的徐会计看着桌上的材料喉结微动“是的，老年人免费体检一直都是公卫科同事在负责，你想想参加免费体检的都是60岁及以上老人，万一出了问题我们医院怎么担得起这么大的责任。”

“是这么个理。”万主审笑着说，“贵单位体检一般都是几月开始？发放的牛奶面包都是什么牌子，您清楚吗？”

“咱单位体检已经是一个常态化工作，每年4月初基本就开始了，至于牛奶、面包是什么牌子我没有注意。”徐会计笑着回答道，“万老师，咱这个免费体检有什么问题吗？”

“您认识刘毅吗？”万主审并未回答徐会计的问题，而是话风一转。

“认识啊，我们院免费体检发放的物资就是从他那儿采购的，他在我们镇做生意好多年了。”徐会计后仰靠向被椅，合拢双手笑着回答道。

“可我们顺着营业执照所示地址找过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家服装店，刘毅经营的却是另一家童鞋店”。万主审低头吹了吹水杯里的茶叶，轻声道“徐会计，我是不是可以合理怀疑，所谓的巍巍百货店根本不存在。”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只知道我们院一直都是跟刘毅合作的。”徐会计突然拔高了声音，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桌子边缘的木刺。“万老师，我就是个会计，要问也是问公卫科同事才对，我什么都不知道。”说完摆出一副拒绝交流的模样。接下来的谈话，无论审计组采用何种方法，徐会计都用一句“我不知道”应对，谈话陷入了僵局。

眼看没法从徐会计这儿突破，万主审果断结束谈话，并让徐会计电话通知了公卫科刘欣然。小邓百思不得其解，问道：“万姐，咱为何不直接对他们科长赵主任谈话，反而选了个无足轻重的人。”

万主审看着手中大雨镇卫生院花名册，轻声对小邓说道：“小邓，被谈话对象的选择要讲究技巧。首先刘欣然工作年限短，缺乏经验，从心理上更容易被突破，其次她2021年才到大雨镇卫生院，与同事、上级的关系还没那么深厚，更可能配合调查。”

此刻已值正午，审计室窗外的梧桐树战败似地耷拉着脑袋，叶子都卷成了细条，审计室的谈话如火如荼地进行着。通过与刘欣然的谈话，审计组的调查有了新的突破。关键证据在于刘欣然提供了一张2024年老年人免费体检活动照片，照片的右下角赫然出现一个装着零散盒装牛奶的蓝色塑料桶。

小邓通过刘欣然发的照片在拼多多上进行搜索，发现大雨镇老年人体检免费发放的并不是纯牛奶，而是一种规格为250ml*20盒/箱的低糖牛奶复合蛋白饮品，售价19.75元，一盒单价仅0.99元。通过天眼查查询，该牛奶生产厂家胜优食品有限责任公司竟未取得食品经营审批，根本不能开展相关经营活动。很明显，徐会计说谎了。

曙光就在眼前，真相就要浮出水面。万主审乘胜追击，决定立马对大雨镇卫生院公卫科科长赵刚谈话。

审计室老旧的日光灯“嗡嗡嗡”运转着，办公桌对面的赵刚鬓角凝着细密的汗珠，汗珠滑落至脖颈，随呼吸起伏泛出细碎的银光，像一条勒住气管的蛇。此时的审计室一片寂静。

“赵主任，经过审计组调查，贵单位老年人免费体检牛奶、面包的供货商巍巍百货店似乎根本不存在。”小邓率先打破僵局，将会议桌上的资料推到赵主任跟前。

“这不可能，我们医院跟刘老板合作多年，我们要的货他都能提供，他就在医院背后那条街，超市斜对面就是派出所，怎么可能不存在，肯定是你们找错地址了。”赵主任讪笑道。

“贵单位老年人免费体检工作4月初开始，巍巍百货店2022年9月7日注册，2023年1月19日登记成功。请问赵主任，巍巍百货店如何能为贵单位提供2021年、2022年的免费体检物资。”赵主任面色突然变得苍白，猛地拽了一下衣领，喉结像卡了个带刺的桃胡上下滑动，眼睛死死地盯着办公桌上的营业执照。

万主审乘胜追击，将审计组事先打印好的复合蛋白饮料的图片递给赵主任：“赵主任，这是就是贵单位2024年免费体检发放的牛奶，和贵单位好牛奶、好面包宗旨完全不符嘛。”

审计室突然陷入了死寂，窗外的蝉鸣声骤然放大。“叮”“叮”“叮”一阵阵电话铃声打破了僵局，小邓接起了电话，电话那头传来了小肖的声音：“邓老师，我和小甘摸排了派出所对面的超市，那家超市叫永汇超市，我查了其法定代表人是邓庆，并不是刘毅。”赵主任再也无法辩驳，他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耷拉着脑袋嘟囔道：“我说，我什么都说...........”

在证据面前，赵主任终于承认了与刘毅合谋，设立皮包公司通过虚开发票套取公卫资金。刘毅以现金方式交由徐天保管，主要用于医院下乡经费、办公经费、招待费等支出。审计组将发现的线索移送至Y市纪委监委立案处理，经进一步调查，该院负责人因授意通过虚开发票套取公卫资金设立“小金库”已移送司法机关作进一步处理。公卫科科长赵刚、会计徐天因协助设立“小金库”给予警告处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