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是树做的,而不是路。
故乡在渝东南,树很多,常见的有可作料的杉木树、椿树、枫树等,也有桃树、李子树、枇杷树、核桃树等果木。但路只有一条,无论向左向右,还是朝东朝西,又或者上坡下坡,都是小道。
对于村庄来说,树比人先出现,路则在人之后。所以我觉得,我的故乡是树做的。
不知道父亲何时栽下了满院子椿树。等我长至十来岁光景,每到春天,系着围裙的母亲就会吩咐我去掰椿树上的芽。我像猴儿一样,三五下就爬到了高过木楼的枝丫。然后用绑了弯刀的木棒,慢慢勾摘那些刚刚长出来的芽。这些芽很嫩,摸起来毛茸茸的感觉。我一边摘一边玩,背篓装满,母亲总会及时吆喝我停下。
这些芽就是椿芽。母亲拿去洗干净后再在太阳底下晾晒,等干了再几经加工就变成了餐桌上鲜美的菜肴。味道有些苦涩,但带着清香。
椿树的主要用途是用作木料。无论是起房造屋,还是打造家具,甚至是制作棺木,椿树都可以满足人们生活所需。它虽然没有思想,没有情感亲疏,我却非常想念它。因为它就长在房前屋后,有时候为我们遮风挡雨,有时候为我们捧霜披雪。它是父亲栽下的,将比父亲长得更高,比父亲活得更久。
父亲也栽了杉木树和枫树,但离家太远,我的欢喜相对较少。剩下的欢喜,全都送给了桃树和李树。这两种树都会开花,像恋爱中的姐姐,也像步入中年的母亲。桃花粉红,先是几朵花蕾,转眼就是满树红。而李花不同,要含蓄一些,但白得一尘不染。无论是桃花还是李花,都在开过之后结青果。经过阳光慢慢照耀,方才露出本色,果肉肥硕,果核坚硬。随便把果核扔在带泥的地方,都会迎来新生。
越来越多的人离开村庄,试图把自己根植在高楼大厦、灯红酒绿之中,但终究是无根浮萍满地愁。我总算明白,父亲为何会在房前的大门处栽下两棵酸柑子树了。
四季如春的酸柑子树,不落叶,会开花,会结果。只是果子忒酸,吃一口,不仅会酸得直想闭眼睛,还酸得直想掉眼泪。父亲栽它的时候从没有告诉过我,但父亲走了之后,我全部读懂了。(四川省西充县审计局 杨胜应)